“有些人弃剑如遗,有些人终身不负,人的信念,总是有所不同。”

[brujay]老夫老妻

warning:原文来自冯骥才,是篇做阅读时脑洞突发的沙雕改文。@Red Dbl 其实挺有感觉的………



“为我们唱一支暮年的歌儿吧!” 

他俩又吵架了。年近七十的老夫老妻,相依为命地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,也吵吵打打地一起度过了五十多年。一辈子里,大大小小的架,谁也记不得打了多少次。但是在一起后,不管打得如何热闹,最多不过两个小时就能恢复和好,好得像从没打过架一样。他俩仿佛两杯水倒在一起,怎么也分不开。打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,无论划得多深,转眼连条痕迹也不会留下。 

可是今天的架打得空前厉害,起因却很平常——就像大多数夫妻日常吵架那样,往往是从不值一提的小事上开始的——不过是红头罩把晚饭烧好了,蝙蝠侠还趴在洞里修蝙蝠车,弄得油漆呀,碎装甲呀,粘着烟油子的旧扳手呀,满蝙蝠洞都是。红头罩催他收拾蝙蝠洞,蝙蝠侠偏偏不肯动儿。红头罩便像一般家居男们那样叨叨起来。家居男们的唠唠叨叨是通向花花公子们肝脏里的导火线,不会儿就把蝙蝠侠的肝火引着了。两人互相顶嘴,翻起对方多年来一系列过失的老账,话愈说愈狠。红头罩气得上来一把夺去轮胎扔到自己的卧室里,惹得蝙蝠侠一怒之下,把撬棍扔在地上,还嫌不解气,手一撩,又将罗宾制服打落地上。红头罩则更不肯罢休,用那嘶哑、干巴巴的声音说: 

“你摔呀!把蝙蝠车也摔了才算有本事呢!”

蝙蝠侠听了,竟像海豚那样从蝙蝠电脑面前直蹿起来,还真的抓起地上快比达米安的鲸鱼还重的蝙蝠车,用力“叭”地摔在地上,红头罩吓得一声尖叫,看着摔不坏的蝙蝠车和四处乱飞的蝙蝠以及地上砸扁的蝙蝠粪,直气得他那年老而松垂下来的两颊的肉猛烈抖颤起来,冲着布鲁斯大叫: 

“离婚!马上离婚!” 

这是他俩还都年轻时,每次吵架吵到高潮,他必喊出来的一句话。这句话头几次曾把对方的火气压下去,后来由于总不兑现便失效了;但他还是这么喊,不知是一时为了表示自己盛怒已极,还是迷信这句话最具有威胁性。六十岁以后他就不知不觉地不再喊这句话了。今天又喊出来,可见他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。 

同样的怒火也在布鲁斯的心里撞着,就像被拉撒路池水刺激得发狂的杰森,在哥谭里胡闯乱撞。只见他嘴里一边像火车喷气那样不断发出嗐嗐的声音,一边急速而无目的地在屋子中间转着圈。转了两圈,站住,转过身又反方向地转了两圈,然后冲到门口,猛拉开门跑出去,还使劲叭地一声带上门。好似从此一去就再不回来。 

杰森陶德火气未消,站在原处,面对空空的屋子,还在不住地出声骂他。骂了一阵子,他累了,歪在床上,一种伤心和委屈爬上心头。他想,要不是自己年轻时候得了死了那一会以致于没法成结,他会有孩子的。有了孩子,他可以同孩子住去,何必跟这愈老愈执拗、愈急躁、愈混账的蝙蝠侠生气?可是现在只得整天和他在一起,待见他,给他做饭,连扳手、起子、撬棍都要送到他跟前,还得看着他对自己耍脾气……杰森想得心里酸不溜秋,几滴老泪从布满一圈细皱的眼眶里溢出来。 

过了很长时间,墙上的挂钟当当响起来,已八点钟了。他们这场架正好打过了两个小时。不知为什么,他们每次打架过后两小时,心情就非常准时地发生变化,好像大自然的节气一进 “七九”,封冻河面的冰片就要化开那样。刚刚掀起大波大澜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,变成浅浅的水纹一般。他耳边又响起刚才打架时自己朝布鲁斯喊的话:“离婚!马上离婚!”他忽然觉得这话又荒唐又可笑。哪有快七十的老夫老妻还打离婚的?他不禁“噗哧”一下笑出声来。这一笑,他心里一点皱褶也没了;连一点点怒意、埋怨和委屈的心情也都没了。他开始感到屋里空荡荡的,还有一种如同激战过后的战地那样出奇的安静,静得叫人别扭、空虚、没着没落的。于是,悔意便悄悄浸进她的心中。他想,俩人一辈子什么危险急难的事都经受过来了,像刚才那么点儿小事还值得吵闹么?——他每次吵过架冷静下来时都要想到这句话。可是……布鲁斯总该回来了;他们以前吵架,他也跑出去过,但总是一个小时左右就悄悄回来了。但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仍没回来。他又没吃晚饭,会跑到哪儿去呢?外边正下大雪,布鲁斯没戴头盔、没披披风就跑了,外边地又滑,瞧他临出门时气冲冲的样子,别不留神滑倒摔坏吧?想到这儿,他竟在屋里呆不住了,用手背揉揉泪水干后皱巴巴的眼皮,起身穿上外衣,从门后的挂衣钩儿上摘下蝙蝠侠的头盔、披风,走出房子去了。 

雪下得正紧,积雪没过脚面。他左右看看,便向东边走去。因为每天晚上他俩夜巡就先向东走,绕一圈儿,再从西边慢慢走回家。 

夜色并不太暗,雪是夜的对比色,好像有人用一支大笔蘸足了白颜色把所有树枝都复勾一遍,使婆娑的树影在夜幕上白绒绒、远远近近、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。雪还使路面变厚了,变软了,变美了;在路灯的辉映下,繁密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而落,晶晶莹莹地闪着光,悄无声息地加浓它对世间万物的渲染。它还有种潮湿而又清冽的气息,有种踏上去清晰悦耳的咯吱咯吱声;特别是当湿雪蹭过脸颊时,别有一种又痒、又凉、又舒服的感觉。于是这普普通通、早已看惯了的世界,顷刻变得雄浑、静穆、高洁,充满活鲜鲜的生气了。 

他一看这雪景,突然想到他和蝙蝠侠的一件遥远的往事。 

五十年前,他和蝙蝠侠都是不到四十岁的欢蹦乱跳的义警,在同一个城市夜巡。表面上的布鲁斯那时可是个有魅力、精力又充沛的花花公子,喜欢睡女人、上报纸、极限运动,在人群中属于“新派”,思想很激进。他不知是因为喜欢布鲁斯、接近布鲁斯,自己的思想也变得激进起来,还是由于他俩的思想常常发生共鸣才接近布鲁斯、喜欢布鲁斯的。他们都在韦恩庄园的蝙蝠洞。他总是夜巡得十分出众。每次夜巡回家晚些,蝙蝠侠都顺路送他回家。他俩一向说得来,渐渐却感到在大庭广众中间有说有笑,在两人回家的路上反而没话可说了。两人默默地走,路显得分外长,只有脚步声,那是一种甜蜜的尴尬呀!

他记得那天也是下着大雪,两人踩着雪走,也是晚上八点来钟,他从多少天对蝙蝠侠的种种感觉中,已经又担心又期待地预感到布鲁斯这天要表示些什么了。在沿着河边的那段宁静的路上,蝙蝠侠突然仿佛抑制不住地把红头罩拉到怀里去。他猛地推开蝙蝠侠,气得大把大把抓起口袋里的蝙蝠镖朝蝙蝠侠扔去。蝙蝠侠呢?竟然像傻子一样一动不动,任他用镖打在身上,直打得他浑身上下像一个血人。他打着打着,忽然停住了,呆呆看了蝙蝠侠片刻,忽然扑向布鲁斯身上。他感到,蝙蝠侠有种火烫般的激情透过身上厚厚的雪传到她身上。他们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。——从一场奇特的战斗开始的。 

多少年来,这桩事就像一张画儿那样,分外清楚而又分外美丽地收存在他心底。每逢下雪天,他就不免想起这桩醉心的往事。年轻时,他几乎一见到雪就想到这事;中年之后,他只是偶然想到,并对布鲁斯提起,布鲁斯听了都要会意地一笑,随即两人都沉默片刻,好像都在重温旧梦。自从他们步入风烛残年,即使下雪天气也很少再想起这桩事。是不是一生中经历的事太多了,积累起来就过于沉重,把这桩事压在底下拿不出来了?但为什么今天它却一下子又跑到眼前,分外新鲜而又有力地来撞他的心…… 

现在他老了,与那个时代相隔半个世纪了。时光虽然依旧带着他们往前走,却也把他们的精力消耗得快要枯竭了。他那一双曾经蹦蹦跳跳、多么有劲的腿,如今僵硬而无力;常年的风湿病使他的膝头总往前屈着,雨雪天气里就隐隐发疼;此刻在雪地里,每一步踩下去都是颤巍巍的,每一步抬起来都费力难拔。一不小心,他滑倒了,多亏地上是又厚又软的雪。他把手插进雪里,撑住地面,艰难地爬起来,就在这一瞬间,他想起另一桩往事—— 

啊!那时他俩刚刚结婚,一天晚上去哥谭影院看新上映的《傲慢与偏见》。他们走进影院时,天空阴沉沉的。散场出来时一片皆白,雪还下着。那时他们正陶醉在新婚的快乐里,内心的幸福使他们把苦难的日子过得充满诗意。瞧那风里飞舞的雪花,也好像在给他们助兴;满地的白雪如同他们的心境那样纯净明快。他们走着走着,又说又笑,跟着高兴地跑起来。但他脚下一滑,跌在雪地里。布鲁斯跑过来伸给他一只手,要拉他起来。他却一打布鲁斯的手: 

“去,谁要你来拉!” 

他的性格和布鲁斯一样,有股倔劲儿。 

他一跃就站了起来。那时是多么轻快啊,像小鹿一般,而现在他又是多么艰难呀,像衰弱的老马一般。他多么希望身边有一只手,希望蝙蝠侠在她身边!虽然布鲁斯也老而无力了,一只手拉不动他,要用一双手才能把他拉起来。那也好!总比孤孤单单一个人好。他想到哥谭警长戈老头,刚当上警长没多久老伴被折腾死了。尽管有个女儿,婚后还同他住在一起,但平时女儿、女婿都上班,家里只剩戈老头一人;星期天女儿、女婿带着孩子出去玩,家里依旧剩戈老头一人。——年轻人和老年人总是有距离的。年轻人应该和年轻人在一起玩,老人得有老人为伴。 

真幸运呢!他这么老,还有个老伴。四十多年如同形影,紧紧相随。尽管布鲁斯控制狂,又固执,不大讲卫生,总是骂他等等,却不失为一个正派人,一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的、损人利己的、不光彩的事。在那道德沦丧的岁月里,他也没丢弃过自己奉行的做人的原则。他迷恋自己的义警专业,不大顾及家里的事。如今年老退休,还不时跑到原先那蝙蝠洞去问问、看看、说说,好像那里有什么事与他永远也无法了结。他还喜欢蝙蝠侠的性格,真正的男子气派,一副直肠子,不懂得与人记仇记恨;控制不是缺陷,控制狂才使他更富有男子气……他愈想,布鲁斯似乎就愈可爱了。两小时前能够一样样指出来、几乎无法忍受的蝙蝠侠的可恨之处,也不知都跑到哪儿去了。此刻他只担心布鲁斯雪夜外出,会遇到什么事情。他找不着布鲁斯,这担心就渐渐加重。如果他的生活里真丢了布鲁斯,会变成什么样子?多少年来,尽管布鲁斯夜里如雷一般的鼾声常常把他吵醒,但只要蝙蝠侠出差宇宙,身边没有鼾声,他反而睡不着觉,仿佛世界空了一大半……想到这里,他就有一种马上把布鲁斯找到身边的急渴的心情。 

他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,大概快有十点钟了,街上没什么人了,布鲁斯仍不见,雪却稀稀落落下小了。他两脚在雪里冻得生疼,膝头更疼,步子都迈不动了,只有先回去了,看看布鲁斯是否已经回家了。 

他往家里走。快到家时,他远远看见自己家的灯亮着,灯光射出,有两块橘黄色窗形的光投落在屋外的雪地上。他心里怦地一跳: 

“是不是布鲁斯回来了?” 

他又想,是他刚才临出家门时慌慌张张忘记关灯了,还是布鲁斯回家后打开的灯? 

走到家门口,他发现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从西边而来,一直拐向他楼前的台阶。这是布鲁斯的吧?跟着他又疑惑这是隔壁迪哥的脚印。 

他走到这脚印前弯下腰仔细地看,这脚印不大不小,留在踏得深深的雪窝里。他却怎么也辨认不出是否是蝙蝠侠的脚印。 

“天呀!”他想,“我真糊涂,跟他夜巡一辈子,怎么连他的脚印都认不出来呢?” 

他摇摇头,走上台阶打开楼门。当将要推开屋门时,心里默默地念叨着:“愿我的蝙蝠侠就在屋里!”这心情只有在他们五十年前约会时才有过。初春时曾经撩拨人心的劲儿,深秋里竟又感受到了。 

屋门推开了,啊!老头儿正坐在蝙蝠电脑前查资料。地上的蝙蝠粪都扫净了。炉火显然给蝙蝠侠捅过,呼呼烧得正旺。顿时有股甜美而温暖的气息,把他冻得发僵的身子一下子紧紧地攫住。他还看见,桌上放着两杯茶,一杯放在布鲁斯跟前,一杯放在桌子另一边,自然是斟给他的……布鲁斯见他进来,抬起眼看他一下,跟着又温顺地垂下眼皮。在这眼皮一抬一垂之间,闪出一种羞涩的、发窘、歉意的目光。每次他俩闹过一场之后,布鲁斯眼里都会流露出这目光。在夫妻之间,打过架又言归于好,来得分外快活的时刻里,这目光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慰安。 

他站着,好像忽然想到什么,伸手从卧室里拿出刚才夺走的轮胎,走过去,放在布鲁斯跟前一时他鼻子一酸,想掉泪,但他给自己的倔劲儿抑制住了。什么话也没说,赶紧去给空着肚子的布鲁斯热菜热饭,还煎上两个鸡蛋……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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